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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一期要介绍的主人公，我在一年多以前就听说了。当时我们在歙县采访，与老朋友胡冬龙闲聊，他知道我们团队一直在做地方人文的记录，就推荐了一位会做胡琴的老人家。他住在歙县南乡的杞梓里镇外磻村，距离屯溪六十多公里，因为种种原因，直到前两天，我们才去拜访了这位老人。
说到杞梓里，我知道溪水环流的古村落水竹坑，知道云海翻涌的坡山美景，至于外磻村，我一无所知，就连卫星导航都不提供道路信息。
去的那天，我们起了个大早，远处山峦重叠，云雾缭绕。沿着山间河流一直走，问了几个乡亲才找到外磻村。
跟很多徽州山坞里的村庄一样，外磻村四面环山、竹木葱茏，小溪穿村而过，一派宁静祥和。村里人大多姓方，跟外磻村一桥之隔的是对溪村，那里的村民多姓吕。
我们要去拜访的方升涛老人正和一群老人家坐在小店门口，边聊天边等着我们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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方师傅今年84岁，耳聪目明，步伐稳健。
他每个月都要从大山里出去一两趟，有时去屯溪，有时去歙县县城。每次出门，他会带上十几把京胡，在公园里面拉琴，捎带着卖琴，挣点原料费和路费。
方师傅卖的京胡都出自于自己的手。
方师傅是个性子特别直爽的人，这一点从他卖琴的习惯就能看出来。有些不会拉琴的人来问价，他会以最低价卖给对方。不仅卖琴，还附带教学，一个礼拜的时间，把京胡的基本知识和手法教给对方，不收任何费用。他说价格低一点，对方就好接受，哪怕多一个喜欢胡琴的人也是好的。
以琴会友，这么多年他在公园里面结交了不少的朋友。
方师傅最早接触京胡是在他20几岁的时候，那时的外磻村有一个京剧团，团里40来人。有几个文化程度高一点的，就从书上学一些京剧剧目，再教给团里的其他演员。演员们学戏的时候，方师傅就跟着剧团里的老琴师学拉京胡。
在京剧舞台上，琴师是个非常重要的角色，演员的行腔、吐字、用嗓、气口，都要靠琴师一字一腔来衬托，配合得好才能显示出妙处，而京胡就是京剧声腔伴奏中的一个核心乐器，很多人又叫它胡琴。
上个世纪60年代，外磻村的京剧团在周围的乡镇中颇有点名气，请他们去外村搭台唱戏的人很多。剧团一般选在正月初三出门演出，在各乡镇巡演一个多月才回来，方师傅那时就跟着剧团到处演出。
七十年代末，京剧团的骨干们年纪大了慢慢退出，年轻人对京剧又不感兴趣，不多久剧团也就解散了。
在那之后，方师傅又开始自学京胡制作。外磻村通了网络之后，年事已高的方师傅还请邻居帮忙上网找教程，跟着教程琢磨手里的活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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京胡是由琴杆、琴筒、弦轴、千斤钩、琴码、琴弦和弓子构成。
一把好京胡的标准应该是：材料好、工艺好、音色音量好。
方师傅介绍说：京胡的琴杆、琴筒都是竹子制作，所以竹子的挑选就至关重要。
第一，竹子要老，一般选至少4、5年的竹子；
第二，要生长在阳山上，不然竹子里的水分太多，容易开裂。
第三，要选声音有力的母竹。竹子也有公母之分，公竹的发音太燥，声音不够圆润。用指关节敲击竹筒，声音要铿铿有力，这样做出来的琴共振性能才会好。
这些挑选完全靠制琴师傅的经验，方师傅一般会带点水和干粮，到附近的山上去慢慢选。
再就是蒙琴筒用的蛇皮，京胡用的蛇皮一般是野生的乌梢蛇。捕蛇的时间决定了蛇皮的厚薄，而蛇皮的厚薄又直接影响京胡的音质。经过冬眠之后的蛇皮比较厚，而蜕皮之后的蛇皮又太薄，所以最好选择立夏之前的蛇皮。除此之外，还要看蛇皮的花纹和颜色，常说的"白如线，黑如缎"就是对好皮子最精辟的形容。
材料选好了，还要有好的制作手艺。
新鲜的竹子水分太多，所以选来的竹子要让它自然晾干，放一年之后才能拿出来。
为了去掉竹子里的活性，需要用炭火慢慢烤，消除竹子的活性，做出来的琴才不会在潮湿的环境下变形走音。
好的胡琴制作者不仅手上功夫要好，耳朵还要特别灵。就拿蒙蛇皮来说，松紧的把握往往就在于手上的一点点力道，这个用眼睛是看不出来的，只能在蒙蛇皮的过程中用手指一遍遍地弹，再根据声音来判断。
方师傅说：京胡的取料来源于自然，所以没有两把京胡是相同的，每一把京胡都独一无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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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京剧当中，“西皮腔”旋律高亢激昂，“二*腔”曲调平稳低徊，这两种不同的声腔决定了京胡的定弦，所以京胡也分为二*和西皮两种。
京胡的制作中，琴杆上每个竹节之间的距离、琴筒前后的直径、琴把之间的间距以及担子风口的大小都有明确的规定，成败取决于毫厘，稍有走动都会直接影响胡琴的音质。而二*和西皮的差别往往就在几毫米之间。
老话说，好胡琴要“声打远”、“音入味”。
好的原料是出一把好琴的基础，再配合好的手艺，才能成就一把好琴，奏出脆亮、圆润、有力的琴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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平日里除了做琴，方师傅还喜欢写写字。他说小时候家里太穷，小学毕业以后就没有上学，但他的学习能力特别强，写毛笔字也是后来慢慢自学的，过年的时候他还会到县城的公园里帮人家写写春联题题字，换点零花钱。
闲聊时他提到年轻时候的事情，60年代他担任生产队队长，在那个集体劳作的年代，什么活都要冲到人前去干，不然不能服众。精力充沛的他还曾作为生产队的代表参加公社组织的篮球比赛。闲不住的方师傅现在看起来比很多同龄人要更精神。
方师傅的儿子媳妇和孙辈们都在杭州工作，平时只有他一个人在家。不管是去山上选竹子还是去城里卖琴，对于84岁高龄的人来说都不是件容易的事情。因为担心父亲的身体，儿子们劝他别做琴了，但每次都被方师傅驳回。
“我就是喜欢做琴，哪一天不做琴就不行，不拉琴也不行。有时候两三点钟睡不着觉了，我就起来做琴，蒙把琴也是好的。”
方师傅家里放着一副寿材，他用一块布盖着，上面晾着做琴用的蛇皮，边上就是他的工具箱。这在徽州很常见，很多老人家会提前给自己准备好棺木，叫做寿材。
背后的墙上挂着一排已经做好的胡琴，方师傅每天就这样坐在自己的寿材边上做琴拉琴。
聊到兴起，方师傅操起胡琴，劲道十足，琴声清亮。
视频：《琴音琴心》
摄影：胡晓洋黑杰
剪辑：黑杰
文字：邹妹子
编审：拈花微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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